心交

昨天到医院探望表嫂，跟她紧紧的握手时，她说道，有“心交”是不用语言表达的。我昨天流泪了。很感动的流泪了，也因为，知道在无语中，我们是互相了解的。

我从来没听过这词语，也可能没这词语，我在辞典找不到。但，我了解表嫂的心语。她指的是心与心的交流。

其实，我从来没跟表嫂深谈过。她嫁给表哥，应该有四十多年吧。姨妈在我十六岁过世。当时，我记得很清楚，很遗憾因赶功课而拖延，没去医院看姨妈，也不知道她的病情这样严重。所以，我心里很难过。妈跟姨妈的关系不好，那年的农历新年，去姨妈家，记得姨妈显得很忧愁，也不懂要如何安慰她。我真的想过，无论妈跟姨妈有什么过节，我长大后，一定照顾姨妈。可是我连她最后入医院也没去看她。当时，也是我一生第一次遇到亲人过世，所以，心灵有好多感受。也知道妈也是很伤心。。。妈是关心她的。

我起初对 表嫂的印象应该是不大好，可能是被大人的话影响。姨妈不在了，他们都说，表嫂不会好好的对待十二岁的表妹，她的真面目会露出。是的，她的真面目的确露出，但是，所露出的是一位我十分钦佩的女士。连妈都说，表嫂是位很勇敢，很会为家人牺牲，忍耐的好妻子，好大嫂，好母亲。表嫂有肾病，但为了家，她很勇敢的面对病魔，继续工作。她是工厂女工，后来在麦丹劳工作。我记得一次妈知道她入医院，吩咐我要去探望她。我很愿意的去，只是没话题，不知要说什么。表哥患忧郁症，十多年出入医院，靠吃药维持。这几年，表嫂也需洗肾，应该很辛苦，但从不埋怨，也一样作兼职。还好，两个孩子有能力读书，都拿到奖学金，大学毕业，也都有自己的家。可惜兄妹似乎有摩擦，让父母难做。

我从不过问别人的事，大多数是以前妈讲的。而这几年是从大姐那儿听到的。我好像四年没见到表嫂。自从妈不在了，连一年一次的机遇也断了。也应该是我的不是，因为我不喜欢社交聚会，也因此跟亲戚失去联络。

星期二，接到侄儿的短讯知道她因心脏病入医院，心很不好过。那天下午被Brownee似乎发颠风，咬我的手指不放，好痛，手指也好肿，我都没把握手指会不会严重的发炎，又好担心猫的病情，而且也接到P也入院的消息，心情好低落。但是，我决意隔天，看中医后，一定要去看表嫂。

还好，有可靠的中医师，帮我为猫配药，也帮我暂时不必太过为猫担忧。拿了药，就往医院去。表嫂一看到我，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，握住我的手，问我怎么知道，也说看到我去看她，她没预料到，很感激。我鼓励她的说，我知道表嫂很委屈，为大局受很多苦，默默的忍耐，一直为别人着想，很坚强，很勇敢。我自己也觉得十分惭愧，没保持联络，也对她说我很抱歉，不是我不念亲人，只是我一向性格孤僻，妈过世后，自己很难受。她紧紧的握住我的手，说她感激我这样的了解她，她已满足了。她坚定的说，她会坚持，不会放弃，会尽量奋斗的活下去。她也说她了解我的心境和孤僻，什么都不用说，心交就够了，不用语言。

她的真诚的话语，打动我锁住好紧的心锁，眼泪也不禁的滚出，缓缓的流下。我从没打开的心门，第一次打开，很自然的陈述，妈走后，我好难过，日子真的很难过，所以，需要时间冲淡悲伤的这番话。在言谈中，我才知道原来她也知道我小时候的一些事。姨妈对她说过，我在婴儿时是给一位奶妈照顾，一年后才回家。回家后不能适应，一直哭，惹火妈。姨妈很可怜我，从幼一直的被妈狠打，用辣椒磨嘴。。。看了连她都怕。。。故事跟大哥说的一样。。。大哥说的更多。。。他甚至怕我挨不过。。都不知要怎样救我。 当时，妈应该已有忧郁症，只是五十年前，谁懂得忧郁症？姨妈怜惜我，疼我，我从小感觉到。是的，当我懂事后，也觉得妈殴打我是很可怕的，还有好多没人看见的。。。但我一向觉得是我的错，惹人厌，在新加坡历史的大火烧出生，而妈没爸在身旁，据妈说，爸不接他的电话，而后来生出又是女的。。。。

表嫂说一生中只被她父亲打一次，她已觉得难受，也了解我在成长所受的伤害，造成我一生的阴影。我说不出的是，还有好多，好多。。。我也紧握她的手。

是的，心的交流是不必语言的。有心的人，以观察，了解，悟觉，真心，是能透过一切的隔离，以心与心，无语的交流。

我告辞的时候，表嫂还微笑，为自己打气，摆一个手势，说“加油！”。好勇敢的女士！其实，她的病不轻，心、肾、肺都有严重的病况。她还会鼓励自己，体谅别人，我好尊敬她。

心交。昨天，我领悟到这词的美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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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埋葬妈的第五年纪念。我好想念她。

妈最终对我的信任和爱护，是我很努力很努力的去争取的。因为，我从小就莫梦奇妙的了解她，深深的悟到她的脆弱，她的牺牲，她的心灵。到现在，每次作恶梦，都是她需要得救的处境，而我却救不到她，大声的喊叫而惊醒。好真实的梦境！ 好可怕！每次都是一样，醒来后，真的好想放声的大哭。尤其是心不静的时候，这梦一直跟随我，三个星期前，又再出现。为什么，为什么，从幼小受创伤的小孩是我，成长受委屈的也是我，长大后，背一切负担，顾大局，尽责到最终的也是我，但我却还是一直觉得亏欠爸和妈，没给他们更多，给他们所需要的温暖，照顾和幸福。每次学中医，学到与爸妈相似的病症，好后悔当时不了解，又没找到好医师医疗他们。但是，那时我真的没能力做好多想做的事，是硬撑的。

我何时才能摆脱这心灵的大石？我已不年轻了，也很累了。

现在，我只想剩下的时间和精力，尽量帮友人和下一代，尤其是小孩和年轻人，让他们能克服困难，有希望的面对未来，找寻他们的幸福。看到他人幸福，我也觉得幸福。我不想会有个像我的小孩。。。

他们体会到也好，没体会到，也无所谓。真的无所谓。他们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。

体会到的，就是与我有心对心的交流，就是表嫂说的“心交”。